9. 41年，6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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窗外，铅灰色的铁砧似的积雨云压在天边，组成了一道钢铁铸成的巨幕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地向这座北方工业城市推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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莫云看上去烦躁至极。他一直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，试图从那几个复杂的化学动力学方程间建立关系。几番尝试下来都以失败告终，他猛地扯下这张草稿纸丢在地上，一边压制着心中的焦虑一边继续做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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$\frac{d[HBr]}{dt}=k_2[Br⋅][H_2]+k_3[H⋅][Br_2]-k_4[H⋅][HBr]$…①

$\frac{d[Br⋅]}{dt}=2k_1[Br_2][M]-k_2[Br⋅][H_2]+k_3[H⋅][Br_2]+k_4[H⋅][HBr]-2k_5 [Br⋅]^2[M]=0$…②

$\frac{d[H⋅]}{dt}=k_2[Br⋅][H_2]-k_3[H⋅][Br_2]-k_4[H⋅][HBr]=0$……③

① – ③有
$\frac{d[HBr]}{dt}=2k_3[H⋅][Br_2]$……④

② + ③有
$2k_1[Br_2][M]-2k_5[Br⋅]^2[M]=0$

$[Br\cdot]=(\frac{k_1}{k_5}[Br_2])^\frac{1}{2}$……⑤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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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情不好，做题的效率自然很低。iPad的屏幕被他点亮，物化学习指导的下载进度卡在了20%，半天没有再前进一步。晚饭后的用网高峰让酒店的低速网络更加不堪。莫云没能遂愿，便把卷子和草稿纸都随意扔到床上，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。房间本就不宽敞，地上又摆着他和柳橙的箱子和书本，更显狭窄。他转了几圈，像是个仍在挣扎的困兽，心情好不到哪儿去。

窗外更显阴暗了。莫云干脆半躺到扶手椅上，盯着窗外的云层。这景象有强烈的催眠作用，不一会儿困意便涌上来。晚上还得上自习，他抓起保温杯，头一仰，把里面剩的半瓶咖啡喝干净。

恩格斯曾在《反杜林论》中指出，“高等数学的主要基础之一，就是矛盾……”莫云对高数的态度也是很矛盾：一方面他不得不用这数学工具解物化题，另一方面他痛恨考试时不给那些他死活不能背下来的公式。钼可以轻松地推到那些玩意，可他连范特霍夫等温式都常常写错。

今晚还要自习，下楼去会场里面应该会舒服很多。

还没到座位边上，他就远远看见镭在分发交给机构保管的手机。他没有半点想要拿回来的意思，能用iPad做笔记、写题和上QQ，就足够了。

钐捣鼓了一会儿手机，似乎想要找些什么，拼命划着屏幕。过了好一阵子才放弃了寻找的努力。

“你保存了上次考试的成绩和小题分吗？”iPad的屏幕被点亮了。

莫云没费什么劲就从相册里面找到了钐需要的成绩排名，发给他的同时也问了一句：“为啥只有你要我发给你？” “钒有两台手机，他交了一台，用另一台看了排名，没保存。”

“不到两天的聊天记录我都翻不完，这群人太能水群了。”钐补充道。

莫云哑然，钒果然留了一手，怪不得这家伙在那顿晚饭上看起来如此不自在。原来是藏了私货！他也没太多追究，手指一划切到一个PDF上，准备看书。

钐仍然不打算闭嘴——准确说来他就没张开过——又发来消息：“我去，你这排名都前50了，是人吗？”

莫云忍不住回复：“好好自习！”

这四个字脱口而出，好似用的是语音输入。

旁边的钼戳了他一下，示意他往右边看，只见敦品中学的同学都站起来往外走。“他们今晚不打算自习啦！”

“不自习，今晚就玩手机？”莫云哭笑不得，“现在大家的排名都不好看，考得比较好的就我们两个，也就能进前五十名，和发达省份比差距还很大。别人都没停下来，我们怎么能放松呢？”

“随他们去吧，”钼耸耸肩，“何况罗总本来就说可以玩啊。”

又不是每个人都拿着iPad或者有两部手机，放松一下未尝不可。罗总几天前就回绿城了，也管不着他们。

莫云索性继续解决那道没能解完的化学动力学题，刚刚所在的逼仄的空间让他感到压抑和烦躁，现在置身这个虽然封闭但是相对开阔的教室，之前那种喘不过气的感觉缓解不少。他深吸一口气，一轮运算后总算找到了几个稳态近似方程的关系，进而导出了总反应速率的表达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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$[H\cdot]=\frac{k_2[H_2](\frac{k_1}{k_2})[Br_2]^\frac{1}{2}}{k_3[Br_2]+k_4[HBr]}$……⑥
将⑥代入⑤，有用HBr表示的速率方程
$\frac{d\left[HBr\right]}{dt}=\frac{2k_2(\frac{k_1}{k_2})^\frac{1}{2}[Br_2]^\frac{3}{2}}{k_3\left[Br_2\right]+k_4[HBr]}$……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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还是在教室自习比较舒服。唯一的不足在于，莫云的座位头顶上就是一台投影仪，恰好挡住了一盏LED，使得光线本就不算充足的大厅显得更加黯淡。

任谁也挡不住昏黄的灯光下暗淡的书页，那些跟铅灰色积雨云没什么两样的纸张具有相似的催眠效果。莫云硬着头皮再做了一道物化，就已经觉得自己的脖子支撑不住脑袋，眼睑也越来越沉重。他无声地打了个哈欠，在暂时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，他找了个合适的位置，一头栽了下去。

不过他没能昏睡太久，迷蒙中感到有人在揉自己的脑袋，抬头一看，钼正笑吟吟地看他。

“光线不够就换个位置吧，我用iPad写题，没那么容易困。” 钼轻声说。 “起来走走清醒一下就行了。”莫云摇头。他缓缓起身朝会场外走去。 出门没几步就是酒店大堂。傍晚看见的那满天风云此刻成了瓢泼大雨，喧哗不已。大雨带来的清凉让他一下清醒过来，想起柳橙有一盏充电式台灯放在房间，莫云毫不犹豫地上楼去取，顺便管柳橙要他那本物化学习指导。

推开9901的门，莫云就看到柳橙坐在另一把扶手椅上，两脚已经踏上了茶几（现在是柳橙的书桌），手里拿着一本《有机化学机理的书写艺术》，目光却没停留在桌上，而是看向窗外。

莫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，太原的夜景此刻已经笼罩在雨雾之中，朦胧不清。

“先别用厕所，马桶刚刚又堵了，我等下打电话叫前台来修————他妈的，我就撒泡尿也能堵，服了。”

见莫云进来，柳橙便开口骂了一句。被一直软禁在酒店不能出门，他也有些暴躁了。

莫云鼻翼一缩，果然有股异味。他曾学校男厕中找到“氨味”，但他不想自己还要住上大半个月的房间变成公厕。“你现在就打电话叫他们来清理，等尿素都水解完，那味道就太冲了。”

柳橙摆了摆手，“等我看完这一段再说。”又埋头继续看书。

“我想借一下你的台灯，我那个位置光线太暗了，容易犯困。还有你那本物化答案，我也要用一下。”莫云直白地说。

柳橙一点都不像认真看书的样子，他的回应几乎紧接着莫云的话：“在我床边另一盏台灯压着的那堆书里面，台灯已经充满电了。”

莫云费劲地来到柳橙床边。出发那天柳橙不仅拖着行李箱，还提着一个硕大的旅行袋。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书。现在旅行袋瘪了下去，书都给吐在地上了，让莫云步履维艰。

好不容易拿到书。莫云提着台灯逃出了逼仄的空间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，就像被塞进潜水艇关了一个月紧闭的人，要把那充满异味的空气从肺里交换干净。

走之前他特意还帮柳橙叫了前台，好像这是十天内第五次堵马桶了，前台好像一点都不烦。他也问过能不能换房间，前台说现在房间都满了，要换房只能在等两三天。

莫云憋了一肚子火。妈的，马桶堵，心也堵。他差点就想一脚踢在这让人糟心的玩意上面，但一想到这样做的唯一后果就是抱着脚趾头上蹿下跳嗷嗷大叫，他强忍住了这个念头。

算了，还是好好写题吧。只不过提着台灯去教室看上去很是怪异，下楼时他跟郭老师打了个照面，郭的眼神跟第一天认识莫云似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