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2. 41年，6月30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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莫云刚去洗衣房拿回自己的衣服，就看见房间已经被柳橙翻了个底朝天。

“嗯，下午三点半就要走了，收一下东西。”柳橙的解释听起来有些多余。

莫云把刚脱水的衣服塞进塑料袋，又把被子叠成豆腐块，确保床上没遗漏任何东西。“检查一下，别把什么重要的落在这里了。”

他边说边打开手电，细细查看房间里面的角落，忙了十几分钟，只找出一些没必要带回绿城的物件：一提用了一半的抽纸、几乎喝完的速溶咖啡粉和一罐没怎么动过的咖啡伴侣（其实就是植脂粉，加进黑咖啡不至于苦得像板蓝根）。莫云旅行箱早就满满当当，塞不下这些来到太原才买的东西。

下午还要上一个半小时的课。莫云一直觉得课上到一半就走人实属不礼貌，这次情有可原，少的一个半小时就问主讲人要课件吧。

主讲the Advanced Organic Chemistry这一段的碘在化学竞赛这个圈子里是名人，犹以有机见长——即便是最后一天下午的课，也没有太多划水的成分。

做笔记时iPad的电一如既往地耗得快，这就很能说明问题。

“喏，今天这剩下半节课的课件，碘已经发给我了，要不直接把这些整理进笔记？”

莫云正排队等待退房，屏幕突然亮了起来。说起来，这份笔记还是两人一起整理的，他打开这份PDF文档，两种笔迹几乎对半开。仔细看还能看出些区别：莫云的字主要集中在元素化学的部分，而钼则更多地在物化和有机中留下娟秀的一行行字。

“化万部的题目出得怎么样了？”保存了课件，莫云顺手回了一句。

“手稿已经写好，今晚就在机场和飞机上码字排版。”

钼又补充一句：“罗总说没有做核酸检测不能进校门，不知道能不能像他所说的那样，今晚落地就能去检测。”

“连夜检测还是不太现实。”莫云一手打字，一手拿出身份证和房卡放在前台上。“退房，9901。”

一个月了，真快啊。他不禁感慨。拖着箱子走到门外，即便两天前的傍晚才出过门，但自己已经对下午四点半的天空感到陌生了。

“来得晚了一些，”郭老师把身份证从自助值机上收回，“但是为什么我每次要选一个空位，最后都被别人占去了？！”

莫云刚刚才打印好登机牌，瞄了那边一眼，“真是抱歉，你刚刚要选的位置我已经先选上了……”

“那为什么你旁边那个空位也被占了？搞得我现在只能去人工柜台办值机了——SZ航空在哪边？”还没听到莫云给他指的大概位置，郭老师就拖着行李离开了。

“这我可管不了啊。”莫云转身也往人工柜台走，他也需要给行李办托运。

没想到排队排在自己后面的钼也离开了队伍。“嗯？你不选座的吗？”莫云正觉得奇怪，瞥见女孩的手机屏幕还亮着，显示选座成功的页面：似乎选的座位就在自己旁边。

钼赶紧把屏幕熄掉：“没有，只是在手机上办好了，现在去托运。”

等到一行人登上这架空客A380，已是薄暮时分。天空就像是两天前的那次自由活动，绛蓝色的幕布从东方缓缓升起，把漫天金黄一点点掩盖下去。

黄昏在这晴朗的天气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，却总有结束的时候。起飞的客机让夕阳又多在舷窗中逗留了一阵，直到最后一抹霞光消失在八千多米的高空。

飞机恰好在此时开始平稳飞行，灯光被调整成深蓝色，将整个机舱笼罩在一种静谧的氛围中。就连令人心烦的小孩哭闹声也在这片蓝光中溶解消失，只剩下发动机嗡嗡的响声。

“可以开始码字了。”近乎耳语，钼似乎怕惊扰这样的机舱，“说实话，这灯光让我想起珠城某个景点的水族馆，那里的玻璃隧道就是这种颜色。可能是想给人一种身处海底的感觉吧。”

“海底可没有引擎声，”莫云笑道，“我倒是觉得这颜色挺科幻的，虽然那些星舰的灯光不会这么暗——但这和舷窗外面的星海搭配显得很合适。

“Warp drive active, fly safe!”¹他还不忘补上一句，让自己显得更中二一些。

“还是想象自己在海边比较适合这样工作呢。”女孩从背包中拿出平板，架在小桌板上，开始对着手稿码字。莫云注意到这张稿纸上并不是钼的字迹。

“这道是柳橙命的题吗？我看这字有点像，不过没见过他写得这么工整。”

……自此，我国的放射化学开始发展起来. 本题是关于放射化学的几个问题。

钼已经把题干输进文档，正在把一张标注有铀放射系核素、半衰期的图插入到合适的位置。“他之前写得有点潦草，我都看不太懂他写了什么。这张是他重新誊抄的。”

“他有把答案算出来吗？”莫云顺口问了一句。

“似乎还没给，”钼手中的Apple Pencil转了两圈，“不过现在也不方便问他要，没网络，也不知道他的位置。”

“没事，你继续码字，我帮你把答案做好，”莫云说着，找出纸笔和计算器，“这再简单不过的一级反应动力学问题，柳橙应该没办法在这里挖坑。”

“其实我本来是想用去年32届国初那道动力学的。但是曾学明确说不能让小朋友们过早接触国初的题目和考点，改编或者类似考点的都不行。我就只好用柳橙这道题目了。”

“那是道好题，”莫云点头赞成，“美中不足的是一个比例标错了，核素的上标和运算时候要用的核素不一样。有些大佬就自己改过来，不改也没法做。”

他把卡西欧的保护壳盖上，“答案算出来了，这道题涉及指数运算，有效数字不用太苛求，在误差允许范围之内都可以算对。”

机舱的灯光突然调亮，变为带着一丝暖色的白光。钼面前的屏幕一下就显得黯淡了，她忙把亮度调到合适，继续把表示质量数的数字调整成上标。莫云望向过道，应该是客舱服务。他把答案算出来了也没什么可做，就在位置上温习笔记和讲义，等着那辆在狭窄过道上缓缓通过的茶水车。

“女士，请问你需要喝些什么？”不知是不是过于专注，空姐一句话竟然让女孩像触了电一样惊起，抓住了差点被碰掉下小桌板的手写笔。莫云刚刚要的那杯牛奶也险些在这阵手忙脚乱中被打翻。“不是，你别这么激动嘛！”

空姐很有耐心地准备问第二遍，刚开口就被钼堵住了：“请问有咖啡吗？”她一幅要熬夜大干一场的架势。

“抱歉，现在这边没有咖啡了，还有牛奶、桃汁、可乐……”

“那就一杯凉开水，谢谢。”

她接过纸杯，冲莫云眨眨眼，两口就把杯中的水喝尽了。“用不着喝得这么急，”莫云手中的牛奶还有些烫，“我是说，你肯定不想桌子上洪水泛滥，让题目里的无水氯化钴变成氯化六水合钴（II）。”他看见平板上正在输入的配合物大题，开了个小玩笑。

“这也是基础题，应该是改编自在日本举办的第42届ICHO预备题吧！虽说我觉得你已经把这道题改得命题人都认不得了。”他补充道。

“不知道他们现在对配合物的理解如何，没敢出得太难。对了，你怎么知道是改编的42届ICHO预备题？我这次应该算是‘深度改编’了。”

“之前做过这道题，看着题干觉得眼熟。你应该还是沿用那道题的题干了。”莫云终于喝完了牛奶，“说起来，明年的ICHO也是在大阪举办吧，转眼就已经十一年了。今年的世界赛是在君士坦丁堡办吗？”

“那地方叫现在叫伊斯坦布尔——不过是在线上举办，实验也取消了，不过直播做实验也是有些尴尬呢。”钼的手指仍在软键盘上飞舞，“不知道明年的大阪是不是也这样举办，毕竟今年的东京奥运会也推迟了。体育奥林匹克都这样，学科奥林匹克也有些悬。”

灯光再次调暗，钼已经把配合物的题排版完毕。她伸了个懒腰，继续对付剩下的两道题。莫云决定不再打扰她，安静地在一边看电子书。

不觉一轮明月溜进了舷窗，将如水流光倾泻在小桌板上。

“似乎转向了，是要盘旋下落了吗？”钼自语道，“在万州中转，不急这一会儿。”她按安全规定收好小桌板和iPad，转头面向舷窗，目送着月亮驶出视野。

[1] 这句似乎是出自一款叫星战前夜（EVE）的游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