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.1 地下社团？
“同志们，我刚刚想起一件比较重要的事——”快到午饭时间，钐突然开口。
“什么事？”莫云忙着给教室后的书架清灰。三个月没来，连他放在书架上的那些藏品都灰蒙蒙的，尤其是那一排西林瓶。正好趁着周六上午打扫一下。
“就是，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段时间太闲了点？”
“啊？很闲吗？”长帆反问，“作业都快写不过来了，还要准备段考，竞赛这边也要抓紧，闲不下来啊。”
方莹倒是心直口快：“答案显然是否定的。”
见大家没反应过来，钐也不过多纠缠，解释道：“平时大家都忙，我说的是课余安排啦。比如说社团的招新。”
长帆恍然大悟：“说正事就别当谜语人！不就是化万部的招新，用得着这样拐弯抹角吗……”
“这叫设置悬念，激发读者阅读兴趣。”云杉故意拖长尾音，脸上的表情却是恨铁不成钢：“我要是直接说，搞不好你们还不理我这个部长，直接去食堂了。”
“部长，您尽快散会让大伙吃饭，这叫结尾有力、回味无穷。”钼在旁边提醒。坐在后面的镭听了，也噗呲一声笑出来。
钐的领导架子立刻崩塌：“好吧好吧，我们讨论一下时间地点啥的，尽快把整个流程确定下来。莫云，能不能把排版好的卷子给大家看看？”
其实招新方案和往届化万部大体相同，都是以考试选拔为核心。去年便是如此：学长在竞赛课上宣传，罗总虽然嘴上嫌弃“地下社团”，却也支持大家去参与。这帮年轻人再怎么乱弹琴，出题水平也差不到哪去。
讲台上那台旧电脑还在慢悠悠地启动，下边讨论都差不多结束了。招新考试定在下周四的晚自习，避开了两个年级的段考和月考；G101整理起来麻烦，考场暂定为化学实验室。倒是过两天招新宣传的人选迟迟未定。
云杉摇头的速度能赶上离心机：“虽说宣传这种事，确实是部长亲自出马比较好，但是……我今晚有事，”转速慢了下来，“今晚要去找老师面批作文！对，面批作文。”
拉倒吧，莫云心想，之前都没考试也没有作文练习，哪来的作文需要面批？
“显然是你头发太久没打理了，到时候还没进教室，就被老师赶出来。”长帆没给他面子。
“总之我晚上不太方便，钒矾可以吗？”云杉还在嘴硬。
长帆显然有底气得多，“下午化晶社要开会换届，对吧？我大概也来不及。”
“换届主要是高一他们的事，我们去交接一下就行了，用不了多久。”讲台上的莫云忍不住了。
“咱开完会有聚餐环节——钒矾怕是想要蹭吃蹭喝。”钼狡黠地笑笑。
“你们到底有几个要去开会啊？！”云杉顾不上谴责钒矾，腾地站起来把其余人挨个瞪了一遍。就连整个上午没出声的心羽，也推辞说：“我的话，不太合适吧。”
部长倒也没为难她——莫云终于打开了试题的PDF，把云杉拽上讲台让他过目。卷子早在两个月前就基本定型，当时G101里还剩不少人，云杉直接把招命题任务分发下去，一人一道，虽说质量参差不齐、风格迥异，倒也可堪一用。
“排版整齐，配图也用软件重新画了……看上去怎么有点像某些机构的屑题1啊？”
莫云干咳两声，“没啥问题的话我就去文印室了。”
“嗯嗯！干得不错！”云杉看上去还是比较满意，对莫云的工作表示高度肯定，旋即钦点他为副部长，代表他去招新宣传现场。
“我可没说——哎，算了。你这个副部是什么情况？我没记得化万有这个东西。”
钐无视了这个问题，“我问问罗总能不能借一间教室当考场。散会！”他低头摆弄手机，径直走出教室。
“呃……还有谁想来招新宣传的吗？”莫云问。
2.2 招新考试其二
化学实验室42虽是化晶专用的实验室，却难得像今天这样特别热闹。换届大会来了不少人，以至于实验室原本的座位有些不够用。莫云看得有些心跳加快，他一直不太适应这种场面，总感觉在化万部那边安静的环境更能让安心。
但是来都来了，再加上自己去年在社长提携下混到了高层，他也就硬着头皮在墙边站着。至于社长——讲台上那个穿着社服留着碎发的男生——正和其他几个高层相谈甚欢。
“啊哈！莫云你也来了，”社长注意到了墙角的莫云，“没办法，新人老人一起来就不够位置了，校内第四大社团是这样的……讲台这边还有张凳子，等会你要不要上来讲几句？给这些小朋友教点新东西。”
莫云摆摆手：“不必了，待会化万那边还有事，交接完就走。苏晟楷你等下就要开会，怎么还不调试一下PPT什么的？”
“他们几个已经提前调试过啦。我这个社长省心不少——诶哟，你先别急。”
旁边一个部长故作生气状。看来苏社长把他拉来当壮丁了。
“说起来，化万部什么时候换届呢？感觉你们的时间表和我们不一样。”另一个部长问道。
“怎么说呢，我们今晚才开始招新。至于换届……等年底我们这些老东西都退完了自然就换了。”
“化万部近几年都是这样，相对独立的，好像连个固定的负责人都没有吧？你们就当化晶社只有剩下的制作、手工、宣传和督察四个部门嘛。”苏晟楷不以为意。“时间差不多，我们就开会咯。”
社长难得正经起来，简单回顾过去一年的工作与成果之后，便直切主题。“化晶这次换届将产生新的社长、两位副社，以及各部门的部长。稍后我们有请各位候选人上来发表竞选演讲，大家通过匿名投票民主表决。”
换届选举占去这次例会的大部分时间。莫云对讲台上那些算不上口齿伶俐的新人没多大兴趣，从书包里随手翻出一本笔记来温习。
拿出来的既不是竞赛笔记，也无关高考内容，而是略显破旧的胶皮本。他一愣，这不是自己要转交给新的制作部的东西嘛。笔记的前几页被他撕掉了，那原本是两年前夏延的实验记录；后面数十页，工整的、娟秀的、潦草的字迹，详细地记录着各种实验的原料配比和操作流程，都是化晶社实验可能用到的。也许是长期在实验室环境的缘故，仅仅两年笔记本的纸张就发黄变脆。莫云小心翼翼地把它合上。
一年之前自己也是被苏晟楷连哄带骗拉来竞选高层，站上讲台却支支吾吾讲不出话。情急之下把这本记满了配方的笔记和做出的晶体亮了出来，权当竞选宣言。方莹当时也被拉来凑数——制作部原则上需要一正一副两个部长。
“别发呆啦，新的制作部部长选出来了，你也去和他们交接一下！”方莹和社长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，把他拖出实验室。
对接工作进行得很顺利。莫云几乎每天都来化四做实验（钒主要负责管理，并不常来），自然认识新上任的两位后辈，他们也是活跃在实验室的老面孔。
“对了，下周四傍晚实验室有人要用吗？”方莹突然问苏晟楷。
“下周四啊——那不就是正常开放时间。你们要借实验室？”前社长回过头，“可惜了，我现在退休了，你们应该问问新的高层。”他开完会，又回到之前不太正经的状态了。
方莹头一歪：“你倒是把新的高层找过来啊！”
苏晟楷顶不住他的施压：“别急别急！新社长被我叫去拿外卖了。凌素，你现在方便吗？”他转头对走廊喊了一声。
一个女生闻声而来。“这位是新的副社。”苏晟楷介绍道，“周四是她值班，你们有什么事就跟她商量吧。”方莹便把缘由跟凌素讲了。
“原来是化万部招新的考试。六点半开始，刚好我们那时候清场，很合适呢。”
“教练他说最近借不到什么教室，只能麻烦你了。”
凌素却显得有些不自在：“哪有哪有！本来就是……刚好合适。那个……”她停了停，“我也可以来参加吗？”
“化竞生都可以来参加。你也是吧？”方莹问。凌素连连点头。
“刚好，今晚我和杨学姐会到你们竞赛课上做宣传。”
苏晟楷插嘴道：“招新宣传？你们准备宣传片了吧。没有？至少有个PPT吧，也没有？你别告诉我讲稿都没写……”
莫云给了这个嘴碎的家伙结结实实一巴掌，“往届都是直接写个联系方式说两句就走，我们又不是啥正规社团，那么声张作甚！”
趁两个退休高管扯皮，凌素和方莹也扯了不少八卦。奇怪，这个新副社似乎还挺期待今晚的宣讲，而且看样子她还认识钼。莫云不想深究，他最后还是采纳了前社长的建议，在腹中写篇短小的讲稿。
开完会后莫云没回宿舍，随便吃点东西就回到科艺楼，在猛犸象的骨架下晃悠到了七点十分。
“可以开始了吗？”他发了消息给柳橙。
“人已经到得差不多了。我们在二楼化学实验室六，老陈准备七点二十来上课，你需要讲啥就进来吧。”
钼自告奋勇来这次见缝插针的招新宣传，莫云之前倒是没想到。不过也好，“等下我要是忘了啥，你可以补充下。嗯，这样应该不会过于尴尬。”
然而尴尬还是不可避免的——两人站在实验室门口，陈教练已经在讲台上和同学们闲聊。
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唐突闯进来的两人身上。打头阵的莫云不得不直面尴尬：“呃……老师好！”
“有什么事吗？”老陈宽厚地笑了笑。
“陈老师好，同学们好，我是高二化万部的莫云，这位也是高二的杨牧辉。这次来就是想占用大家一点时间，想跟同学们说一下化万部招新的事情。不知道是否方便？”莫云硬着头皮回复她。
“没事啊，我们还没上课呢。”
他走上讲台，刚要开口，台下就“配合”地响起掌声，莫云不得不暂时先把话咽回去。
“谢谢大家……”他瞄了一下手上的便条，重新组织了语言，“相信已经有同学听说过我们化万部了，但也有同学不太了解，我就在此正式介绍一下吧。
“化万部原是化晶社的第五个部门，都是在六年前程钰学姐一手创立的。和其他四个部门不同，我们更偏向理论研究——就是化学竞赛方向，类似于生科所3的学术部。化万部的成员之间资源共享、互帮互助，与其说是一个社团部门，更像是一个互助小组。由于性质特殊，近年来我们都是在G栋101这间专用的化竞教室独立活动。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就不跟着化晶一起在九月份招新，而是调整到第二年的春季学期开始、化竞的人数基本稳定时才开始。
“化万欢迎所有对化竞有浓厚兴趣、且愿意长期坚持学习的同学加入。和化晶一样，我们组织招新考……我们会对新人进行小小的考核，”字条上被改过了，莫云细看着多出来的那句话，“考核不难，还请各位放心，希望大家能踊跃参加！”
虽然化万部的传统就是按考试成绩择优录取六到八人，但还是按钼说的那样，尽力回避“考试”之类的字眼比较好，免得把小朋友们都吓跑了。莫云咽了口水，转身在白板上写下：
招新测试时间：下周四 18：30-21：30
地点：化学实验室4
后面还附上自己的联系方式。
钼默契地抓住空档，问台下的同学：“关于化万部，大家还有什么想要了解的吗？”
果然阳光的女高中生形象更具亲和力，大家的回应显然比刚才莫云机械念稿时积极。马上就有同学提问：“学姐学姐，我想问一下，为什么化万部不在化晶的组织序列呢？在管理社团活动的老师那也没听说过这个部门。”
莫云的白板笔悬在半空，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。他回头看去，果然是个穿着化晶社服的男生，还很面熟——这不就是新当选的制作部部长嘛。
在化晶社成立的前两三年，化万部确实是五大部门之一，部长由社长（也参加化竞）兼任。近两届的社长和竞赛关联不大，甚至出现过文科生当社长的情况。化万也就逐渐脱离化晶社的管理，名为“独立活动”，实际上已经变成地下社团4了。只不过化学备课组默许其存在，且初代社长程钰也还参与化万部的事务，才没被取缔。显然，当着大家的面，这是碰都不能碰的话题。
“大家看过《哈利波特》吧！魔法部对普通人保密，化万部也只是面向竞赛生的组织——当然其中的缘由比较复杂，可以在化万部的课上听前辈们吹水来了解。”钼并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。那个新部长看上去也是对此感兴趣，坐下来之后和同桌小声讨论着什么。之后又有同学提问，钼也一一耐心解答。
“……平时大家有不懂的问题，除了问老师之外，也可以问化万部的成员。然后嘛……”钼压低声音，“不论是否加入化万，我们都欢迎各位过来交流讨论。G栋101这间教室，除了上竞赛课，基本不会有人管，哪怕在里面打电动都是可以的~”
底下一片笑声。莫云插话道：“她的意思是化万部书架上甚至有量子电动力学这本书，大家不要误会。”
“那——就不打扰大家上课了。考试时间和地点都写在白板上了，还是希望各位都来参加！”
2.3 招新考试其三
“搞快点，再过五分钟就到考试时间了！今晚有谁监考？”钐胡乱扒了几口饭便放下碗。
莫云答道：“反正今晚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翘晚自习，想来监考的都可以来呗。咱俩应该足够了。你说今晚会有多少人参加呢？”
“只是一种猜想，不一定对，”钐说，“应该二十个吧！钼说你们宣讲那晚效果很好啊，小朋友们掌声都很热烈。”
“效果一般般吧，有人来考就不错了。”莫云的手指敲着桌面，“写出来的QQ群没人加，看起来不太积极。”
钐愣了一下，“可能是在校期间没有手机的缘故吧！听说他们这届对手机的管理比较严格。”
结果跑到实验室时，钼和方莹都已经在那里等人了。“我还没吃晚饭呢，高一什么时候来啊？”
方莹抬手看表，“还有两分钟就到考试时间了……怎么一个人都没来？”
“谁说一个人没来的？”柳橙从门框后探出脑袋。
“行了行了，你就没必要考了罢，早就跟着我们进化万部了。”莫云抓起一份卷子塞给柳橙，推着他离开。
“我也想试试考一下嘛……”
“他们不会是忘了考试时间吧？”钼看向莫云，“你不是昨晚才和方莹去提醒过他们吗？”
“我怎么知道？”莫云摊手，“等吧！”
又等了五分钟，门外终于出现了两个探头探脑往里看的同学，似乎在确认这个实验室就是考场。“是来考试的吗？”那两人点了点头。
“怎么现在才来啊！”钐直接上前，把这他俩给拽了进来，“你们迟到三分钟了！”
没想到这两位同学却像是被吓到了：“那，那……我们还能考试吗？”
“行啦，又没迟到超过15分钟，肯定能考的——”
其中一考生指着座位上的两个监考员：“这几位同学也是来考试的吗？好像没……”
“我们是来监考的，”方莹忙站起身，“还有别的同学来考试吗？”
“大概还会有吧。也许都还在路上？”两人拿了卷子坐下开始作答，陆陆续续又来了两三人。凌素反倒是最后过来的，她在考场外对方莹道歉半天，称刚刚去上厕所没把握好时间。
周围的五位监考员面面相觑。“还会有其他人来考试吗？”钐凑近了问。
“大概的确是没有了罢……”莫云指了指挂钟，已经六点四十五了。“话说回来，化万部每届是招六到八人吧？”
“这下不达标了。”云杉苦笑，“没想到一语成谶啊！”
“算了，他们应该是觉得考试排名太过严肃了。这次就是给他们当练习用啦。”莫云转头向另外三位监考员：“你们要是觉得呆不下去，回去自习也是可以的。五个人看五个人考试，可以说没什么必要。”
电风扇在头顶呼呼转着，除此之外只剩下考生写字的沙沙声。莫云不由打了个呵欠。
云杉有模有样地清点着收上来的答题纸。
“总共就没几份，你磨蹭什么。副社还要帮咱关掉水电锁好门呢。”莫云说。
“学长，这份卷子什么时候改好呢？想听讲评。”凌素正在挨个关掉风扇。
“等下就可以改出来——有些人完成度太低啦。你们要是方便的话，这周末就可以讲评。”钐回复道。转头小声跟莫云讲：“这个副社可以啊，基本上都写完了。”
“说到改卷……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情。你们有报名X机构这次的联考吗？”莫云问。
钐把答题纸收进包里。“这才一个月，他们又出了一份？上次那回好像简单了点。”
“罗总没有给我们报名，他最近出差了，让我负责这次联考的报名。好了，这下又得找X机构的教练。”莫云耸耸肩。
X机构的周老师把莫云误认为是敦品中学的化竞教练，这让他哭笑不得。好在卷子印了出来，文印室把帐算到了罗总教练头上，并不需要同之前那次招新考试一样需要化万部自掏腰包。
“你这是要当教练了吧，莫总好！”云杉便拿他开玩笑。
莫云直接把他撵出实验室：“我哪有那个水平，钼来当这个教练还差不多！周末的讲评她已经全部包下来了。——麻烦关门吧，凌副社。”
[1] 质量较差而受到批评的竞赛题，通常包括但不限于严重超纲、出人意料的反应、文献作者都没想到的产物以及全合成路线完形填空等。
[2] 下文简称“化四”。
[3] 即敦品中学生命科学研究所，一个生物学科方向的社团。
[4] 所谓地下社团，指的是并未在校内正式登记、服从校方规范管理、较少线下公开活动的社团组织。化万部没有固定的负责人，独立活动之后又没登记备案，自然也属此列。
Sweetlemon
程钰学姐（笑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