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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.1 Day 0

“我就不和你们吃了。去旁边那桌,和别的老师喝酒聊天哈!”罗总一口气点了七八个菜,顺手指了下隔壁桌。“今晚我请客,大家敞开吃,吃饱了才有力气学习——都要吃饱咯,不要浪费!”

听说是免费晚餐,折腾了半天、饥肠辘辘的一行人欢呼起来。可等到菜肴上桌,几个高中生竟开始在餐桌上推让:女士应当优先,“部长”“领导”“莫总”“帆哥”……也得考虑,总之没人先动筷。最后教练拎着半瓶白酒回来,大谈培训期间手机管理的重要性。心羽趁大伙不注意,将烧鸭腿纳入碗中,众人这才放下“应邀出席峰会的青年化学学者”架子,开始埋头苦干。

“点的都是招牌菜啊……他工资不是没到个税起征点吗?”云山嘀咕道。

镭的声音含混不清:“大概是出公差有报销。先吃饭,吃饭。”

很快他们就发现“都要吃完”的任务有些困难。几轮推杯换盏过后,只剩莫云和钒矾在收拾残局。钐抢在收手机前再玩会儿游戏,女生们在讨论晚上出门去哪。

柳橙一杯接一杯地灌橙汁。饮料被扫空,他随之起身:“我吃饱了。出去买点东西。”钼往他那瞄了几眼,轻轻推了推莫云大腿。

“你不也是要去吗?”

莫云立刻会意,便放下碗筷,跟着离席。陪同柳橙去最近的商超购买日用,一路无话。

两人在铁轨前停下,等待面前电车缓缓驶过。车体倒映傍晚的天空,刷新了这座典型北方城市的典型夜景。

“我们搭电车回去?”莫云提议,“提着一大袋子走回去,挺累的。”

柳橙戴着口罩,眼镜片上氤氲着白雾。“不不……我没带手机和零钱,刚才还麻烦你帮结账。酒店也不远。”

“那行。”莫云目送那辆空荡荡的电车远离。“带过来也没事,上交给镭就好。她会让机构助教保管的。你身上带着平板,我是可以帮你开热点啦,但这年头,自己出门不拿手机,真的是寸步难行。”

“抱歉抱歉。”柳橙低头盯着人行道砖,“回头我会把钱转给你的。”

莫云没注意看他表情。“其实吧,罗总之前建议不带手机来培训,我也挺理解的。就是容易上瘾嘛!他自己都管不住,飞机上没信号,都能玩好几个钟头。”

夜色渐浓,街巷沉浸在霓虹灯与烟火气中。

柳橙突然停下来,落在后边。“我……我确实不怎么玩手机。只是想着,对自己要求严格一些,不浪费培训的时间。”他的话语几乎被噪声盖过,“……要是能排除干扰,就再好不过了。我比你们小一届,学识不如你们。这次机会难得,又有各省的高手,我不想垫底,不想当反面教材,真的……我不想丢化万部的脸,让别人笑话。”

真是为难他了。莫云轻声叹气。柳橙这段时间似乎压力不小,就像是他今早背着的书袋子,被塞得满满当当,沉重地压在他尚未成熟的肩头。

水壶咕嘟咕嘟地响着。不大的房间弥漫着廉价咖啡粉的气味,地板被教材和辅导书占满,仅留出勉强能过的通道。柳橙抓起马克杯啜了一口,继续伏案做题。

灯光昏暗,莫云漫不经心翻着化万的内部题库。有机结构式如飞蛇一般扭曲着。倦意袭来,他干脆放下平板,拉上窗帘。熄灯之后的房间只剩柳橙的台灯亮着,像一座原因不明的灯塔。

7.2 Day 1

他身处迷宫之中,莫云有些焦躁,他并不喜欢这样的猜谜游戏,这让他浑身力气无处可用。周遭是石墨一般的黑的墙壁,但隐约能看到前路,像是拂晓前朦胧的天光。每到一个岔路口,就不得不考虑可能的竞争反应。命题人的小小心思就埋藏在这些细节之中,这关乎他能否像原文献的合成路线那样,推导出正确的产物。

又是死胡同。他恼怒地举剑往前猛刺,对着假想的对手胡乱进攻,仅仅是为了泄愤。思维无声地没入漆黑的墙壁,泛不起半点涟漪。

这不过是徒劳。莫云在原地站定,仔细回味着。开头几步反应与中间产物,似乎没有问题,应该不需要推倒重来。命题人留给他的条件太少,甚至不足以判断反应的优势产物,他连蒙带猜走到这里,想必是刚才有什么地方弄错了。

他猛地转身,虚假的障碍后是另一条道路,通往一个宽敞明亮的房间。合成路线的Target Molecular就在这里,莫云果断出剑,狠狠把答案钉死在房间的墙壁上。

迷宫的幻象土崩瓦解,实在界的阳光闯入酒店房间。窗户朝东,帘子睡前就拉上了,却没能发挥作用。莫云忙抓起枕边的平板,屏幕上闪烁着“5:30”的字样。

还有一个半小时,酒店才会提供早餐;三个小时后,机构才开始上课。兴许是方才梦境的原因,莫云睡意全无。隔壁床的柳橙哼了两声,扯起被子,蒙住头继续睡。

“(+)-Duocarmycin Aa [1],和文献上的一致。”他在平板上记下睡梦中的成果,手脚轻快地起身洗漱。

柳橙的床铺彻底淹没在夏日清晨的阳光之中,他本人像是煎锅上的咸鱼,热得翻来覆去。

“热死啦——现在几点了?上课没有?”

“还没到六点,放心。”

“哦……那教室开门了吗?”

“不懂,罗总昨晚说是会开。”莫云耸耸肩,直接模仿起教练那特别的腔调:“HS一中也来了三个同学,哎哟,他们家长就跟机构说,能不能五点半就开教室啊?我们孩子要按时上自习。机构那边被逼的没办法,只能点头。你看,他们抓得多紧!……”

“你少讲点单口相声。口音被带偏了,好几年改不回来。”柳橙也乐了。他看上去心情好了不少,莫云挺高兴。

“要不去看看?还有挺多时间,可以写一套卷子了。”

可是教室大门紧闭。说好的给HS学生自习的呢?莫云纳闷,干脆就站在门口边用平板做COBP[2]刚出的六月有机专题卷。他确实不擅长迷宫一般的合成路线大题,正好有机会练手。

“这么早?”

莫云循声看去,是个年纪与自己相仿的男生,趿拉着拖鞋,刚刚从电梯里出来。

“嗯,五点半就被晒醒了。”

他随口应付道。来者“哦”了一声,点点头,居然凑过来看他的平板。又问:“新鲜出炉的题目——你觉得COBP这套卷子怎么样?”

“挺好的。我觉得吧,基本上都能看得懂,也有挑战性。特别是长合成路线,做起来有点费劲。”

那人咧嘴一笑。“不错。至少出的比上一届好。答案我过两天会发。”言毕,摸出钥匙把门打开。

莫云这才反应过来,赶忙把试卷翻到第一页。命题人确实也来本次培训当助教。之前听说他只比自己大一届,是去年的金牌、入选国家集训队,即将保送P大。离高考还有三十几天\footnote[3]{因特殊原因,这年的高考推迟一个月进行。},这位学长已经能出来挣外快了。

助教动作麻利,把空气开关啪的一下全部打开,教室霎时明亮起来。这里本是酒店的餐厅\footnote[4]{出于尽可能多容纳学生的考虑,培训机构多会选择此类场地上课。},却并没有摆上宴会用的圆桌,换成了一排排桌椅;舞台上的灯光没开,也能看出有足够大的LED屏。整个布置成了会场模样。

莫云宁愿这里还是宴会厅。昨晚罗总请客,点了七八道菜,自己居然不知多吃点。现在早起没东西吃,肚子要饿扁了。

注释

[1] 一种从Streptomyces中分离出的具有抗癌活性的化合物,2003年,Fukuyama课题组报道了这种化合物的合成路线。合成路线与原文献见附录。当然,附录是在latex生成的PDF里

[2] 即Chemistry Olympiad Breakthrough Plan,化学竞赛突破计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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